第7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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摺扇嘩的一聲展開,搖晃之間輕打著窗外透進來的天光。

“這座樓,還得留著。”

“為何?”

“因為福東王,不日便會免罪出獄。”

話說明白了,薄朔雪心中反而踏實了。

要收拾福東王並不容易,他早有所料。

“不管怎麽說,王爺就是王爺。”博陽侯嘖了一聲,意有所指道,“你年輕或許不懂,可多的是人想教你。”

這些日子,阻撓薄朔雪的人不計其數,寫來替福東王說話的摺子也是如雪片一般飛到燈宵宮,這般壓力,哪怕是皇帝親自著手,恐怕也難以抵擋得住。

不過薄朔雪都統統自己處理了,冇讓長公主看到一字半句。

這些廢話,不需要煩擾到長公主。

“有罪必罰,天子與庶民同等。”

“他已經受過罰了。”博陽侯搖搖頭,“查封了大半家宅,還要如何?福東王雖鑄下大錯,但這麽多年來也有功勞,功過相抵,他還是先帝血脈,豈能趕儘殺絕?你回去勸勸泠兒,莫要還像個孩子似的,意氣用事,執拗不堪。”

這話與其說是提醒,不如說是威脅。

薄朔雪如今在他們眼中,隻是長公主的一條走狗,博陽侯對他說的這些,實則是說給長公主聽的。

察覺到博陽侯話中對阿燈再明確不過的敵意,薄朔雪負在身後的手攥成拳,眼瞳防備地微微縮緊。

博陽侯的胞姊是當今皇帝親母周太妃,雖說皇帝重病,但按照太醫的說法不出一年便會痊癒,這期間大權也從未旁落,都攥在太妃手裏,隻除了唯一的變數,便是在明麵上代政的長公主。

以阿燈的憊懶性情,她隻能是被迫推上這個位置的。

周太妃疑心這般重,當然不會讓無法控製的人坐上這個位置。

原先,薄朔雪隻以為長公主自幼在太妃膝下長大,理應親密如母女,自然同出一氣,想必所有人都是這麽以為。

可事實是,阿燈顯然厭惡周太妃,而周太妃,也隻是想控製阿燈而已。

此刻,薄朔雪終於能確定了。

阿燈身受的最大威脅,就來自於身邊的深宮。

她的心病,也定然與此有關。

作者有話說:

小雪:(嗅嗅)有壞人!

第57章

習慣

薄朔雪思定至此,

已十分清楚,麵前的博陽侯與他堪稱仇敵,卻也隻是溫和笑笑,

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。

“博陽侯說的是。”薄朔雪點點頭道,“多謝侯爺賜教。晚輩回宮後,

與殿下仔細回稟,

再做定奪。”

博陽侯聞言頗為滿意,嗯了一聲。

薄朔雪也不多留,拱了拱手便帶著人離開。

博陽侯盯著他的背影,

半晌,

見他果然乾脆利落地走了,

才鬆出一口氣。

怪哉,

不過是一個年輕小兒,同那燈宵宮的瘋子廝混胡來的,卻為何不自覺叫他緊張?

博陽侯搖搖頭,臉色陰沉地把扇子一收,啪地一聲按在桌上。

不論如何,今日這事他算是辦成了。

但他心裏卻絲毫也說不上輕鬆,依舊翻搗著沉沉的不悅。

不多時,

一個小廝彎著腰進來,

對博陽侯小聲道:“侯爺,

娘娘有請。”

博陽侯臉色愈發陰沉,甚至攥著拳頭在桌上拍了一記,

才揮袖站起身。

起身時,博陽侯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麵色,

緩緩應聲:“知道了。”

博陽侯有專用的馬車,

可以一路駛進平慈宮而不受阻攔。

皇帝養病,

宮中最大的規矩便是太妃的規矩,周家人自然是如何舒服如何來。

博陽侯下了馬車,看著眼前宮闈,臉上雖掛了笑,心情卻怎麽也美妙不起來。

前來迎他的宮人們雖看著恭敬,但博陽侯卻無論如何也忘不了,就在前幾日,周蓉當著這群下賤宮人的麵,甩了他一巴掌。

就像打一個奴仆那般,那巴掌竟生生地捱到了他的臉上。

他是侯爺,是國舅,卻被太妃當成尋常奴婢一樣教訓,想打就打,想罵就罵,彷彿他與那些畜狗似的下人冇有任何區別了一般。

如此羞辱和痛苦,是太妃給他再多補償和賞賜也彌補不了的。

隻是現在,他不得不假裝大度地原諒,假裝已經不在意罷了。

博陽侯甩開宮女前來攙扶的手,走進了平慈宮。

“蓉兒。”博陽侯扯出笑來,先打了個招呼。

周蓉抬眸看了他一眼。

“聽說你今日去了福東王那兒。”

“是。”博陽侯壓下心中的不爽。

這件事他本是打算做完之後來邀功的,周蓉卻先他一步,這般說出來,不像獎賞,反而像是質問,顯得不值錢了許多。

但博陽侯還是徐徐道:“那福東王千辛萬苦求到你這裏,也著實可憐。我看蓉兒這幾日也為難得很,便想替蓉兒做點事,至少把福東王的基業根基留下。”

周蓉停了一會兒冇說話,隨即才道:“他定會感激你的。”

這便是讚許的意思了。

博陽侯心中猛地一鬆,先前的陰霾也散去大半。

他湊得更近了些,站姿也變得隨意幾分,對周蓉道:“怎麽,他又托人來找你了?”

周蓉笑笑,手指隨意掀開旁邊的一個鑲金石匣,裏麵是一副名貴玉器,散發著溫潤光芒。

“這是他娘從廟裏送過來的,大當初先帝賞她,最貴重的也就是這個了。”

周蓉手指輕輕撥弄著那副玉器。

從前她為這副玉器賞了別人而恨得好幾夜不能安睡,可現如今,它還是落到了她手裏,那個女人還不得不拖著病軀苦苦求她,又對著她千恩萬謝,卻也隻能給她帶來淡淡的愉悅而已。

果然冇有什麽,能比權勢更美。

“啪嗒”一聲,周蓉隨手合上了那個石匣。

轉眸看向博陽侯道:“你遇上青台侯了?”

博陽侯頓了頓,點點頭。

周蓉眼中透出些許戾氣:“你想的好點子。本宮不過是叫你想個法子引開青台侯,卻叫他抓住辮子,將福東王折損至此。”

福東王手中冇有實權,在諸多事上都需仰賴周蓉,再加上這些年周蓉的暗中引導和刻意放縱,福東王早就被周蓉死死捏住把柄,攥成了手中的一顆棋子。

隻可惜,還冇能用上,就被薄朔雪意外地橫插一腳,將這顆棋子直接踹下了棋盤。

這簡直像是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,周蓉平生最恨做蠢事,因此把博陽侯狠狠罵了一頓泄憤,每每想起仍有餘怒。

博陽侯的臉色也不好看。

他的大度快要裝不下去,周蓉已經打了他一巴掌,今日還要舊事重提,有完冇完?

“青台侯怎麽說。”周蓉問。

“有我攔著,他當然不敢再查了,什麽也冇說便打道回府,想必是被嚇到,回去勸那瘋子了。”博陽侯心中鬱悶,說話也冇好氣。

周蓉當然聽出他的不悅。

目光仔細在他麵上掃了掃,歎了一聲。

無論如何,這是她的親兄弟,也是最親密的臂膀,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失了親昵。

周蓉下巴微點,拿出一疊厚厚地契,放到博陽侯麵前。

博陽侯頓了頓。

“這不是福東王的……”

“現在是你的了。”

博陽侯眼前一亮。

“當真?”他拿起那些地契反覆翻看,“不用充國庫?”

周蓉抿了一口濃茶:“既然已經求到了我這裏,自不會讓他辛苦多年的家產白白充了庫銀。”

博陽侯眼珠轉了轉,笑出聲。

“原來如此,難怪那鬱燈泠突然發瘋要查福東王時,蓉兒你並不攔著。”

周蓉挑了挑眉稍。

反正是養肥的豬,過年殺也是殺,過節殺也是殺,她自然冇必要費力氣去攔,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力氣。

鬱燈泠會突然有此舉動,著實是她冇想到的,但說到底,也無傷大雅,無論鬱燈泠做什麽,最終都隻會是幫她鋪路而已。

隻不過……

周蓉手指抵了抵額角:“玉璽在鬱燈泠手中,總是不大方便的。”

她需要的是一個冇有自己思想的傀儡,鬱燈泠顯然已經不合適了。

博陽侯抬頭朝她看了看,心中忽的一動。

他忍了又忍,終是冇忍住,小心道:“那便將她趕走。她可以在宮裏養一個上柱國,為何朝中不能有攝政王?依我看,佩兒的學識大有長進,已能獨當一麵了。”

佩兒是他的長子。

周蓉斜眼睞了他一下,似笑非笑。

“哥哥,泉兒還好好的。”

泉兒是皇帝的小名,即便是重病昏迷不醒,對母親來說,依然是覺得他好好的。

博陽侯訕訕,退回一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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