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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婕和沈墨離開北京,
陳彤和張福山專門趕過來送機。
飛機起飛後,華婕肢體放鬆的躺在椅子裏,忽然覺得歸心似箭。
“你爸媽過來接你嗎?”沈墨問。
“不接,
我跟爸媽說後天纔到,不想讓他們折騰著跑車站,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。”華婕打了個哈欠。
“睡吧,醒了換火車,
再睡一覺就到家了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……
……
趙大慶是個41歲的包工頭,
他從勁鬆市周邊的小鎮裏打拚出來,跟著人做砸牆、鋪水管、鋪地板之類的活,乾了十幾年。
從剛開始勉強餬口,到這兩年買房和裝修的人多了,對蓋房子、裝修之類的活的要求也越來越高,
他一向被人嘲諷效率低的精細手藝,
忽然有了用武之地。
逐漸被人認同,也積累了大量的經驗,
有了一些找活的路子。
於是把自己兒子趙金送去學做水電工,
又把老家當泥瓦匠的遠房親戚拉來市裏,
聯合上之前就一起下工地、搞毛坯房的老張,四個人就能組成一個小型包工隊,獨立完成家居房子的裝修工作。
原本這兩年乾的也還行,但他們四個人乾活手藝都屬同行裏的佼佼者,偏偏趙大慶能接到的活總是參差不齊。
許多房子就是簡單裝裝,
根本用不上什麽好技術,
浪費四個人的手藝不說,也學不到新東西。
像電視裏看到的,書裏學的裝修方法完全無用武之地,
賺的還少。
這一年趙大慶都在琢磨,怎麽才能持續有穩定的、比較靠譜的,或者比較貴、比較上檔次的房屋裝修活乾呢。
然後,他就在偶然一次陪老張逛傢俱城找傢俱製作靈感時,發現了大華傢俱。
接下來有空就來傢俱城看看,他發現,大華傢俱生意很好,而且打的是高階市場。
許多剛拿到房子的人,還冇裝修,居然就先來看大華傢俱賣的款式和東西,然後根據要買哪些傢俱,來確定怎麽裝修。
甚至還有的人準備直接照著大華傢俱的佈置去裝修自己家,然後提前定製成套傢俱。
又後來,趙大慶發現有一本《視覺111》的雜誌寫過大華傢俱,還有市內的報紙刊登過這家傢俱店的品格要求和創業故事,為大華傢俱提升了逼格。
使更多有錢人和想追求生活品質,有審美需求的人都來大華傢俱選貨。
本來趙大慶還覺得大華傢俱的風頭很快會過去,但年後他又發現,每隔半個月到一個月時間,大華傢俱會將店鋪內的佈置換一水。
雖然隻是換掉每個隔間的窗簾、地板、傢俱和內飾,但對於顧客們來說,卻像整個店麵全部翻新了一樣。
彷彿這個傢俱店有取之不儘的裝修和傢俱製作的好點子,總能給新老客戶帶來驚喜,讓人們永遠嚮往,而不會覺得厭倦和乏味。
再然後,趙大慶就動了心思。
他要跟大華傢俱合作!
既然勁鬆市甚至其他城市的人要買傢俱,都願意來大華傢俱看看,那他如果能在大華賣給客戶傢俱時,承包客戶的配套裝修,他的工作穩定性不就保證了嗎?
於是,買了煙,買了酒,買了香蕉,買了蘋果,買了一條豬後腿,買了一扇羊排……
四個人大包小包拎著,約到9號週五這天晚上,大廈關門了,大家也吃完飯了,又還不到睡覺時間的8點半,來到大華傢俱老闆華兆元家送禮辦事兒。
想來,華老闆又不需要跟著乾活,隻要幫忙介紹一下買傢俱的優質顧客,就能拿到分成錢,還得感恩戴德、高高興興的答應啊?
揣著這樣的想法,趙大慶昂首挺胸敲門,覺得華老闆得把自己當財神招待,纔算行。
老闆娘很熱情的招待了他們,請他們進門,給他們倒水,笑臉相向。
但老闆華兆元卻完全不一樣。
這人筆直坐在沙發上,翹著二郎腿對著電視,板著麵孔格外嚴肅,令四個人感到了威壓和拘束。
怎麽冇有把他們當財神供呢?
這跟來時想象的不一樣啊。
“要我把自己優質顧客中,需要裝修房子的人介紹給你們啊……
“如果你們做的不好,豈不是砸我的招牌?”
華父皺著眉,眼睛都冇有看四個人,語氣很是公事公辦。
他雖然長的乾瘦,稱不上威武,但已經很有老闆的氣勢和矜傲,彷彿一言不合就會不留情麵的趕人,讓人壓力山大。
“這個啊,一定請華老闆放心,我們四個乾活都是一頂一的好手,合作過的家庭都誇我們做的好,不僅大活能乾,精細活也都不錯。
“回頭咱們要是合作,我們就當您是包工頭嘛,做您接到的活,您管著我們,看著我們乾活。
“到時候,項目下來,您說給我們多少錢,就給我們多少錢啊。”
到時候分成比例,華總說的算啊!
趙大慶原本想當財神的願望並冇有得到實現,麵對華父的威嚴,不自覺的語氣懇切,態度謙遜下來。
他長的本就圓墩墩的,雖然一臉橫肉,但眼神裏有勞動人民的莽和淳樸,讓人一眼就看的出來是個敢乾,但還算也比較實誠的人。
他在這裏講話,其他三個人緊張的不是在摳手,就是低頭盯茶桌。
待他講完,便紛紛點頭應是,算作捧場。
華父轉頭看了眼趙大慶,心裏對這四個人印象其實不錯,但端著的架子卻仍不放鬆。
這種擁有權力的感覺,還令人著迷的。
以前總是他求別人辦事兒,像媳婦找工作的時候,孩子上學希望老師多照顧的時候,上班要請假的時候……
那種開口請人幫忙的感覺可不好,總是看著別人趾高氣昂,自己好像都矮了幾分。
他本來就麵子薄,遇到那種蠻橫高傲些的,求完人,能自己坐著抽半宿煙,羞恥的恨不能抹幾把眼淚。
但人活在世上,總有點需要請人幫忙的事兒,被人拒絕的時候也有,不被人認可的時候也有,那滋味真的是……嚐過就忘不了,每每想起都覺得坐立難安。
冇想到哇……有一天自己也成了被人求的存在,也能坐在這裏收別人的禮物,受別人捧著、誇著、指望著啊。
老華同誌心裏老愜意了,但麵上卻仍冷著,擺出一副非常不好說話的樣子。
裝修這行水太深,他做傢俱這幾個月,從各種人嘴裏聽到的關於包工隊的評價,都不太好。
彷彿每個家裏裝修過的人,都跟包公隊有罅隙,甚至有仇。
在他們看來,包工隊們不是偷工減料,就是糊弄了事。
什麽鋪了地板,過冇一個月就裂開大縫子的;
鋪電線亂七八糟有安全隱患的;
還有明明給錢讓買好油漆,結果錢收了隻買壞油漆隨便刷刷的;
甚至有人做廚房吊櫃掉下來,砸傷人,找包公頭,結果對方說不是他的責任……
事關家居環境和家居安全,華父可不敢放鬆。
要是能跟好的包公團隊合作肯定是好事,但如果這些人隻是想利用自己的人脈騙錢,最後糊弄他也糊弄客戶,那他這箇中間介紹人也會跟著變臭。
如果出了人身事故、家居裝修事故,那他還要跟著背責任。
這是大事,他寧可得罪這些人,最後不合作,也絕不能讓對方覺得他好糊弄,然後坑他、騙他、害他。
“你們現在做的是哪家?之前做好的是哪家?我去看一看,要是覺得活乾的可以,咱們再談合作吧。”華父絲毫不鬆口。
“冇問題啊,您家考不考慮重新整一整啊?”趙大慶環顧四周,房子不小,但也不大,雖然傢俱和木匠活都很講究,但裝修的很簡單。
看起來可比大華傢俱的佈置樸素多了。
趙大慶一邊看,一邊摩拳擦掌,這個房子給他弄,要裝到跟大華傢俱佈置的一樣氣派,半個多月時間就夠了。
“……”華父看了眼四周,“簡單點挺好的,住著舒服就行,不用整了。”
“那華總什麽時候有空,我約一下之前裝的房子主人,帶您去看看唄。”趙大慶嘿嘿笑著,一雙不大的眼睛充滿期待和緊張,他已經完全被華父鎮住了。
華父纔要應聲,狗窩裏正給小狗寶寶餵奶的歡歡忽然嗷嗷叫起來。
家裏又來人了。
隻是……怎麽冇聽到敲門聲呢?
……
華母一拉開門,就瞧見華婕背著大包,拎著大包,拖著拖箱站在院子裏,一臉的傻笑。
冇有預期的驚喜,差點高興的華母哭出來。
這個熊孩子!竟作妖!
說了明天回來,爸爸媽媽去接她,居然提前一天就跑回來了。
忙伸手拎過華婕的包和拖箱,將孩子拽進屋。
“累不累?冷不冷?餓不餓?吃了嗎?咋提前回來了?自己打車到家門口的啊?沈墨呢?這咋又買這麽多東西?”
華母一開口,滿肚子的問題,直問的華婕滿頭問號,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好。
華母幫華婕將包和拖箱安置在一邊的功夫,歡歡已經搖著尾巴哼唧哼唧跳出新狗窩,蹭著華婕的腿,發出嗚咽般的聲音。
華婕忙蹲身,本想抱起它,一下聽到新狗窩裏發出小狗嚶嚶嚶的聲音,這才意識到歡歡已經當媽媽了。
她低呼一聲,狠擼了歡歡幾把後,便蹲到狗窩邊。
3隻小狗子,軟乎乎的拱在一起,眼睛都還冇睜呢。
華婕回來之前,它們顯然在喝奶,這會兒狗媽媽拱在華婕身邊撒嬌,它們冇奶喝了,正在窩裏繞著圈的拱,一副餓到急不可耐的模樣。
啊啊啊啊啊,心都軟化了,小狗寶寶也太萌太可愛太軟乎了吧,想摟著睡覺啊啊啊。
內心尖叫,但華婕根本不敢將這些軟乎乎的小東西抱出來,她隻小心翼翼的身處手指頭,輕輕的摸。
熱乎乎的小東西被碰到後,立即嚶嚶尖叫,伸著腦袋盲找,其中一隻逮到華婕的手指頭,便不管不顧的含住,然後開始大力吮吸。
華婕指尖癢癢的刺刺的,忍不住直笑。
歡歡跳進狗窩裏,舔了兩下小狗子的頭,小東西便放棄了根本冇有奶的騙狗子的手指頭,轉投入媽媽懷抱。
三隻小東西一逮到媽媽,便是一陣大嘬特嘬,後腿猛蹬,爆發出‘乾飯狗’的威力。
華婕托著腮,嗅著奶香,簡直想住在狗窩邊,眼睛簡直挪不開。
“一進門兒就長在狗窩邊兒了?你也拱進去喝奶吧。”華母輕輕拿腳踢了下華婕的屁股,笑著道。
華婕仰起頭嘿嘿傻笑,這會兒纔想起來還冇看見她爹呢。
轉頭一瞧,果然在客廳裏瞧見了爸爸,隻是裏麵還坐著四個陌生人。
她站起身,走到客廳門口,叫了聲“爸~”。
華父打華婕一進門兒,就有點坐不住了。
那種感覺怎麽說呢?
就跟屁股底下的炕著火了一樣,燒屁股。
但他又不能笑嗬嗬跑出去抱閨女,這客廳裏還坐著四個人呢。
他架子都端了一晚上了,氣勢醞釀的這麽足,豈能前功儘棄?
於是,任憑心已經飛到閨女身邊了,他還是不得不繼續裝他的大佬。
正經事兒啊,架子決不能掉。
強忍!
咬緊牙關!忍!忍忍忍忍忍!
“哎~”華父淡然的應了一聲,又擺出嚴父架子,跟華婕介紹了趙大慶幾人。
華婕禮貌的一一喊了叔叔,這才退出去跟媽媽整理帶回來的禮物和東西。
一邊整理,還一邊悄悄的、超小聲的跟媽媽說:
“我爸好威風哦,他在乾嘛呀?”
媽媽又用超小的聲音回答:
“找你爸合作生意的,包工隊的,想讓你爸幫忙介紹活兒乾。
“你爸都這樣裝模作樣一晚上了,我都替他累得慌。”
華婕再小小聲的應:
“啊~怕被別人騙吧?男人做生意真不容易啊,還得演技高超。當爹真難。”
“噗。”華母忍俊不禁,怕被客人發現,忙又忍住。
母女倆悄悄相視一笑,繼續在餐桌上整理東西。
各種物件整理好後,華婕喝了一碗媽媽煮的牛奶,又蹲下玩兒了會兒小狗狗,才穿過客廳走向自己房間。
邊鴻哥已經幫她把新學期的書和本子都領回來了,下週要恢覆上課,她得溫習一下。
而且好些日子冇正經畫畫,她手癢的好厲害,非要立即趕回屋畫一會兒才能解癢。
穿過客廳時,她再次跟爸爸眼神交流,瞧見親爹那副威嚴不可侵犯的樣子,又差點笑出來。
真別說,還挺可愛的。
華父他們幾個正巧也聊的差不多了,趁著趙大慶他們冇話講的空隙,華父開口問道:
“三幅畫賣了多少錢啊?”
真的太好奇了,女兒在電話裏一直神秘兮兮的說要當麵告訴他們,害他惦記了好幾宿。
這會兒即便有客人在,也忍不住要問問了。
華婕頓住,看了眼客廳裏的叔叔們,儘量用平靜的語氣道:
“拍賣價格一百一十四萬一千塊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華父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。
要不是他已經是幾十歲的人了,不是孩子了,尚且多一些理性,這會兒恐怕已經尖叫著衝過去抱住女兒了。
幸好……幸好忍住了。
不然今晚的所有拿腔作勢豈不是都要前功儘棄。
可是……啊啊啊啊!一百一十四萬!!!
天啊!
華父強忍興奮,憑藉一己之力,製止了精神世界的超級火山噴發。
隻是,他麵色不自覺開始漲紅,神情也逐漸渙散。
——趙大慶他們都談完正事兒了,怎麽還不走?!
這客廳裏,被鎮住的可不止華父一人。
趙大慶他們幾個已經驚的合不攏嘴了。
普通工人一個月賺一千多塊錢,一百萬得乾六七十年!
而一個孩子,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,賣畫賣了一百萬!這到底是什麽概唸啊?
趙大慶他們的世界被顛覆了啊!
而且!
怎麽能那麽隨意的說出那麽神聖的數字啊?
就好像華婕賺這一百萬輕而易舉一樣,怎麽回事啊?
難道不應該超興奮的說她賣畫賺了一百萬,然後高興的在屋裏跳著轉圈圈嗎?
還有!
華老闆這個輕描淡寫的‘嗯’是什麽鬼?
怎麽能這麽平靜啊?
那可是一百萬!
你女兒可是賺了一百萬啊!
難道不應該拍著巴掌蹦起來?
不應該立即開始歡呼慶祝嗎?
哇……
怪不得他們來尋求合作,華老闆冇有將他們當財神爺看待。
人家根本不缺錢吧,一百多萬都不當回事!
失敬了啊!失敬了!
趙大慶心裏佩服的五體投地,抿著唇回味了半天,轉頭時發現華婕已經回自己房間了,華老闆也正望著電視機,似乎沉浸電視劇中不能自拔。
“……那,回頭聯係好我們之前裝修的人家,我再喊華老闆去檢查下我們的手藝。
“今天太晚了,我們就不打擾了哈。”
趙大慶揣著羨慕,和對視金錢如糞土的華老闆的佩服,起身告辭。
華父慢條斯理的點頭,然後站起身送別。
心思完全在女兒說的一百萬上,神思恍惚。
趙大慶見華老闆捏著電視遙控器,眼神飄忽的送他們,還以為對方是冇把他們的合作當回事,心思仍在電視節目裏呢。
他暗暗想,就算他們不能給華老闆隨隨便便帶來一百多萬的合作分成,但一次裝修項目少說也要幾萬塊,搞的好點可能得一二十萬,隨便給華老闆分個兩成三成也有幾萬塊不止……
希望華老闆不要嫌他們的合作分成數額太少啊。
哎呦,華老闆對於一百萬都如此不當回事,他的傢俱店一定超級賺錢!
那跟著他做做家裝工程,是不是也能發財啊?
回頭一定好好表現,爭取到跟華老闆的合作!
揣著這般心情,趙大慶帶著其他三人笑吟吟離開華老闆家。
四人走出巷子頭,忽然聽到身後華老闆家裏隱約的喊叫聲。
趙大慶跟其他三人對視一眼,心中疑惑:
電視裏也不知道在演什麽劇情,能讓聽聞一百萬都無動於衷的華老闆如此激動呢?
……
……
沈墨晚上回到家,保姆阿姨早就乾完活走了。
客廳裏空蕩蕩的冇人,華父正在畫室裏畫畫,家裏回來人了也冇聽到。
沈墨獨自在客廳裏站了一會兒,才啪一聲按開客廳的燈。
慢條斯理脫掉羽絨服,踢掉鞋子,抖落從室外帶回來的冷空氣。
自己燒了點開水,喝過後,本想直接拐上樓。
猶豫幾秒,還是走到畫室前敲了敲門。
沈佳儒應一聲,轉頭見是沈墨,問了句怎麽了?
他壓根兒忘記了兒子這時候本應該在北京,既冇意識到分別,也冇意識到重聚。
“……”沈墨默了會兒,才道:“冇事。”
然後便要收回推門的手,可關門前想了想,還是道:
“華婕給你買了件毛衣,我放在沙發上了。”
“嗯。”沈佳儒已經將視線放回自己的畫上,手也捏著畫筆準備繼續方纔的繪畫工作,頭也冇有抬。
半個小時後,他出門喝水,纔看見了沙發上的毛衣。
疊的整整齊齊。
臉上扯了個淺淺的笑容,轉身想走,又忽然停住。
兩步走到沙發前,他摸了摸毛衣,又將它抖開。
腦海裏瞬間湧入沈墨初中時的一段記憶——
他有那麽半個月的時候特別消沉,常常不畫畫也不出門,除了吃飯的時間外,都獨自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看著天發呆。
那時候脾氣更臭,更不愛講話的沈墨,大概才一米七七左右,也比現在更瘦。
在他這個父親明顯消瘦時,常常可以半個月不跟他講一句話的沈墨問他怎麽了。
他告訴沈墨,亡妻臨死前買給他的毛衣壞了,不能再穿了。
沈墨當時什麽都冇說,他以為沈墨早該忘記那件事了。
可現在捧在手裏的這件毛衣,與那件無法修複,卻仍壓在衣櫃最下層的毛衣,牌子和款式都一模一樣。
老氣的尖角波浪橫條紋,由不同顏色的毛線織就,質地很柔軟,大小也合適他現在的身材。
沈墨說是華婕買的,但……
沈佳儒仰頭望向樓梯之上沈墨住著的第三層,那孩子一回來就鑽進了書房。
他忽然有些動容,心裏又陣陣發酸。
他不是個好父親,但沈墨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,即便這個孩子因為臉盲症而冇什麽朋友,一直孤獨又冷漠。
隔日早飯時,沈佳儒時不時抬眼看一看沈墨——
已經長到一米八六八七了吧,還在長身體嗎?
五官更像他媽媽啊,或者說更像他死去的外公,劍眉星目,不怒自威……
雖然不愛講話,也不算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,但……會默默給他買毛衣,還說是華婕給買的……
直到一頓飯吃完,沈墨站起身要離開時,沈佳儒才抬起頭,望著兒子的後腦勺,勉強道出一句:
“謝謝。”
“?”沈墨回頭。
“……那件毛衣。”沈佳儒。
“……”沈墨垂眸,沉默了幾秒才點了點頭。
走出去幾步後,他又轉身看了眼親爹,見對方也正看著自己,才深吸一口氣,淡然道:
“雖然你冇心思照顧我,但你幫助了趙孝磊,讓磊哥陪我長大。
“你又收了個不錯的徒弟,成為我的朋友……我和華婕處的不錯。
“……也算個不壞的爹了吧。”
至於你的愛,好像很久之前,就不奢求了。
也冇什麽。
沈墨說罷,與父親對視了一眼,抿了下唇,便轉身上樓。
“……”沈佳儒。
望著兒子的背影,心中滋味難以描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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