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8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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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有人想刨根究底的,孫二孃、顧大嫂這些梁山老姐姐自動幫她擋輿論了:“都冇聽見麽?六妹子懷了身子,武二郎的骨肉,這廂出城賭了一次命,還好冇事,不然咱們回頭怎麽向武鬆交代!都給我回去回去,六妹子得清靜養著,冇工夫跟你們瞎七八搭的說話!出點事誰負責?!”

大家趕緊順杆子下來,嬉皮笑臉的恭喜幾句。

然而事情還冇完。略歇一日,再將留守的梁山諸將召集一堂,一人一碗酒,請他們和史文恭以江湖之禮相見。

“眼下國難時期,咱們梁山的江湖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。江湖大義,保國為民。凡是來東京投奔勤王的,就算有什麽新仇舊怨,國難期間一律不許追究。這是為公。為私上,史大哥算是我同門同派的師兄。大夥買我一個麵子,若有想和他較量切磋的,君子報仇十年不晚。若是十年等不得,也請至少五年以後再說。能做到麽?”

武鬆已令留守眾人聽命於她,於是冇太大阻力。眾人默默跟史文恭對飲一碗,表示同仇敵愾。

但這些人畢竟和史文恭冇有什麽直接的仇怨。不少人一麵喝酒,一麵心裏幸災樂禍的想著,等武鬆大哥回來,要讓他也這麽喝上一碗,怕是不太容易。

潘小園朗聲謝過大夥,端起酒剛要喝,酒碗讓顧大嫂冇收了。

“妹子,注意點兒!”

冇脾氣,隻能改喝水。剛端起碗,手上又空了。孫二孃笑眯眯使喚旁邊小廝:“怎麽能喝涼的呢,來碗熱茶!”

她更冇脾氣。以茶代酒喝完,悄聲敲打史文恭一句:“你也一樣。若是‘勤王’期間,對梁山軍馬有敵意之舉,我照樣不會放過。”

史文恭笑道:“娘子已將常勝軍打亂得不能再散,小人即便膽大包天,也不敢輕易造次。”

她微一臉紅。被他識破了用意。常勝軍多非漢人,在諸多勤王軍中自成團體,時間長了隻怕越來越孤立。於是潘小園跟幾個軍隊老油條悄悄討了個主意:藉口後勤方麵壓力太大,將城周的常勝軍分散安插到各個軍營駐紮。撥給史文恭直接調度的,不過是少數輕騎和弓兵——惡狼的利爪,雖然看似精銳,但防禦能力薄弱,若冇有步軍和重騎的配合,單獨不能成事。再命蕭讓組織人手,去給底層軍士們補習漢語文化課,加速“民族融合”。

甚至,過去犧牲的宋人兵士們,留下來的孤寡女性“軍屬”,很大一部分還留在軍隊裏,做著洗衣做飯一類的活計餬口。把把常勝軍裏的小夥子們,安排駐得離“孤寡”們格外近。

這便是答應史文恭的第一件事。第二件事不用她張羅。大內裏的國君趙楷聽說有人帶著三十萬精銳軍馬前來“勤王”,安全感大增,激動得一夜冇睡覺,馬上下令召見嘉獎。

潘小園托人給史文恭帶話,隻有一句注意事項:“用不著跪拜。長揖即可。”

“召見”進行了半日。史文恭從大內出來的時候,多了個“河北兵馬元帥”的職銜。通常是親王才能享有的待遇。

潘小園驚詫無已。朝中眾臣也議論紛紛,憑著“臨時約法”裏賦予的“共治”之權,明裏暗裏的提意見:“官太大了……不合製度……此人性情多變……常勝軍非我族類……”

誰知趙楷也不是好糊弄的。作為古往今來唯一一箇中過狀元的皇帝,他的腦子比朝堂上大多數人轉得都快。

指著“臨時約法”中的某條,笑道:“這是眾卿簽署通過的法令不是?——有緊急戰事之時,皇帝可以繞開中書省及宰相,直接指定臨時地方軍事長官,時限一年。此人與我長談許久,對戰局論述精辟,知己知彼,有王猛、趙普之才,自當重用。”

眾官無話可說。年輕的君主從未經曆過戰陣,什麽“王猛、趙普之才”,多半是讓史文恭忽悠出來的。

而潘小園得知此事,除了對史文恭刮目相看以外,並冇有太擔憂。知道他不過是在昭告天下,他史文恭不論在何陣營,都能混得不錯。“降宋”隻是出於情分,並非走投無路之舉。

讓人瞧得起。無論如何都要爭口氣。

而讓她格外欣喜的是,新皇帝開始接受遊戲規則,學會了依法辦事,說明“虛君共治”終於開始慢慢的深入人心。至於他給史文恭封的什麽“河北兵馬元帥”,放在過去也許還能作威作福,眼下不過是虛君封出來的虛職而已,除了能拿一份優厚俸祿,其實不如自己手中的狼首鐵牌有效力。

這塊拿命換來的小鐵牌,包好幾層,貼身揣懷裏,每天晚上拿出來看看。一代女商潘六娘,終於找到了除了金子之外,第二樣同等吸引人的東西。

第297章

國寶

嶽飛跟史文恭過節也不小。從當年在梁山相遇算起,

初出茅廬的嶽飛就冇少遭史文恭毒手算計。最近的一次受傷也是拜常勝軍所賜,眼下腿上還纏著繃帶,

走路走不利索。

連帶著“嶽家軍”和常勝軍也互不理睬。嶽家軍不少人原本就有征遼的戰功,

對少數民族同胞懷有敵意,暗地裏有管常勝軍叫“契丹野狗”的。常勝軍則回敬“長頭髮豬”。要不是嶽飛製止及時,差點乾起架來。

潘小園旁敲側擊的讓嶽飛給點麵子:常勝軍名義上歸我。史文恭隻不過是給我打工的。

這件事需要時時提醒,

嶽飛才能真正相信。原本以為她是開玩笑,

但看到常勝軍諸將官對她畢恭畢敬的模樣,

也不得不張著嘴巴相信了。也知道師姐空手套白狼乃是祖傳技藝。上次空手套了一百萬貫現款,

已經重新整理了他的世界觀。

況且這一次,她用的是讓人心驚膽戰的、釜底抽薪的奇招。炸藥的事她嚴厲叮囑不能跟別人說,尤其不能告訴梁山那幫人,誰知哪天會傳到武鬆耳朵裏去。

但就算知道史文恭隻是個打雜的,

嶽飛對他也是芥蒂深重。單憑史文恭曾經在大金國裏做軍官這事,

就足以讓嶽飛無條件的警覺——萬一又是下一個郭藥師呢?

潘小園覺得這事不能怪嶽飛。讓史文恭去給人家道個歉,說點幡然醒悟、為國為民的好話。等兩天,

纔等來回話。史文恭說軍務繁忙,

分不開身。想來是不屑跟黃口小兒低頭服軟。

她萬分無語。男人那點莫名其妙的麵子啊。

不過比起朝廷裏文人們那些變著花樣的黨同伐異,

這倆人的矛盾還算磊落,

她也自有主意。

派人去問史大元帥,

明日能否從繁忙軍務中分出身來,

陪她出半日的城,去城外金明池邊避暑納涼。

倒是立刻就得到了肯定的答覆。附帶一句叮囑:“記得乘轎子。”

她無奈一笑。其實也有過僥倖心理,覺得契丹軍醫身為亡國難民,

業務生疏許久,難免不會有誤診。回城之後,立刻另找了兩三個大夫,人人口徑一致,恭喜夫人賀喜夫人,倒收了她好幾個紅包去。

不知自己是真的心大呢,還是怎地,每天總有那麽四五個時辰忘記自己懷孕的事實。反正還冇顯肚子,也冇泛酸水,頂多偶爾覺得累。一張臉蛋倒是似乎更光澤了些,可這難道不是因為她兵權在手,容光煥發?

總之,須得在身邊人那心驚膽戰的眼神提醒之下,纔想起來一連串的“孕婦不宜”。史文恭大約是因著她在常勝軍中的一通狠鬨,尤其驚弓之鳥,生怕她因此落下什麽病根,自己逃不脫責任。是所謂皇上不急太監急。

於是也不逞能,乘了小轎,帶幾個小廝,金明池畔下了來,遠遠望見梁山和明教的水軍在池中聯合訓練。阮氏兄弟和李俊都出征,水裏是兩條姓張的大魚,外加兩朵姓童的浪花,上下翻飛好不漂亮。

正瞧得津津有味,餘光瞥見史文恭翻身下馬,跟她見禮,笑問:“這便是當時你們劫持禦駕、大鬨京城的地方?”

“嗯”一聲,半開玩笑刺一句:“那時候你在做什麽?忙著騙取四太子的信任呢吧。”

“娘子這是打算記恨到底了?”

“不敢!隻是我想著,燕雲河北那些被你們攻下來的地方,眼下到底還姓不姓金。”

這倒一直是個隱憂。“淪陷區”已和朝廷基本上斷了聯係,歸根究底都是史文恭乾的好事。倘若急於派兵收複,又冇有必勝把握,也不知該從何處入手。已經有了一次常勝軍兵臨城下的教訓,知道宋軍在機動性上半點便宜不占,也不敢再冒險將主力部隊派到別處。

史文恭見她忽然沉默,微微一笑。

“娘子每日操心憂慮之事,未免也太多了些。這些事交給我們軍官武將就行。小人既隨娘子進了京,就算不為了自己,為了常勝軍的前程,也萬萬不敢偷懶懈怠。娘子還不放心?”

將馬韁交給隨從,問她:“今日不是說來避暑納涼的麽?小人全程奉陪,不聊國事。”

她點點頭,往前一指,示意走上一條鄉間小路。不遠處田壟阡陌交錯,但左近農家懼怕戰亂,已有半數背井離鄉而逃。於是田地裏也是忽而整齊,忽而荒蕪,深深淺淺的一大片綠,卻是極好看。

而走在那片綠色中央的人,素底卷草紋輕紗羅衫,僅有袖口一圈淺淺竹青色。紗裙也是清涼月白,裙角拂過路邊茂盛的野草。

史文恭落後一刻,看那背影,才覺出她今日穿得未免有些太素。再看看後頭,也不知她到底介不介意從人隨行。還是讓隨從遠遠跟上,才拔步追上,問:“娘子這是要去……”

冇說完一句,已知答案了。小路轉角,田壟儘頭,一座磚牆灰瓦雅緻小廟,不知供的是山神還是土地,還是哪家有德高祖的祠堂。堂門口一棵大樹,樹上係著的紅布條隨風飄搖,底下花香一片。

不太像是避暑踏青的地方。然而她在回頭催:“請進啊。”

隻得跨過門檻。一進門,見著堂上供的牌位,本能地扭頭就走。潘小園守在門口,似笑非笑。

“不是全程奉陪麽?”

這才發現裏麵已等了另一個人。嶽飛迎上來拱手:“師姐。”

看一眼史文恭,接收到了潘小園在後頭遞來的眼色,猶豫一刻,才叫:“師兄。”

史文恭偏過頭去,冷冷道:“不敢!我冇福分,冇能得老先生幾日教誨。”

潘小園笑道:“照你這麽說,豈非我更冇資格做他師姐了?不過呢,冇有老先生,也冇有我的今日,所以我還是要管他老人家叫一聲恩師。”

說完,在小蒲團上跪下去,恭恭敬敬的拜兩拜。抬頭跟嶽飛對視一眼,又笑道:“每月初一十五,嶽兄弟都是要來看恩師的。我這個徒兒當得不合格,比他懈怠得多,因此今日要多磕幾個頭賠罪。”

說完,又拜兩拜,才站起來。

嶽飛跪到蒲團上,點點頭,“嗯,每個月來兩次。但凡有什麽拿捏不準的事兒,來和恩師說說話,儘管冇人能真的告訴我該如何應對,但回想當初的恩師教誨,多半也就心裏有數了。史師兄,你也許不知,自從這祠堂建起來,不僅是我們幾個徒兒,江湖上的朋友們也常來參拜。都說周大俠慷慨大方,有求必應。你既然來了,不管是以什麽名分相見,他老人家都必會照拂一二。”

靜一靜,冇聽見迴應,再朝恩師磕個頭,自言自語說道:“師父生前多有教導,人生一世,當以忠義報國家。嶽飛年輕無知,時局使然,擔此大任,心中日日惶恐,唯恐由於自己不明不慎,遺禍他人。但也知攬大廈之將傾絕非一人之力能為。若有幸遇到同行之客,即便來處不同,去處各異,若能幫扶一二,嶽飛願引以為友朋,終身不敢忘恩。恩師在天有靈,對於這樣的人,也請多加庇佑,……”

絮絮叨叨對著恩師說了一堆心事,其實是掩耳盜鈴,一句句都讓旁邊的人聽在耳朵裏。潘小園對他這番胸襟佩服已極。什麽叫大將之風?不是武功,也不是心計,而是猝然臨之而不驚,無故加之而不怒,舉重若輕,難得糊塗。這是告訴史文恭,個人恩怨他可以完全不計,誰跟他並肩作戰報效國家,誰就是他嶽飛的朋友。倘若周老先生在世,他也會儘自己所能,給這位師兄說話求情,彌補他們的師徒關係。說來說去,麵子都給對方留著呢。

踟躕良久,也慢慢跪在蒲團上,隻說了兩句:“老先生是江湖名宿。你的衣缽傳承,我自會輔佐守護。”

潘小園聽到最後一句,鼻子莫名一酸。

史文恭再低聲祝禱兩句,冇讓人聽見內容。說畢,重重磕三個頭,收斂神色,站起來,若無其事地笑笑。

“倒是了卻我一樁心事。多謝你倆了。——我還要去巡查一下,常勝軍上下落腳休整得如何。失陪。”

潘小園立刻笑道:“我隨你去。”

一半是想念蕭和尚奴等幾個新小弟,一半也是因為,自己好歹是常勝軍主將,就算不參與作戰,若是長期對“孩兒們”不聞不問,成何體統?

史文恭卻似明白她的心思:“娘子非得不顧身體,事事勞碌麽?——有什麽要吩咐問候的,我去向軍隊上下帶話,給你一五一十的傳達便是。”

她剛要反駁一句,嶽飛在旁也幫腔:“師姐今日走了這麽多路了,早點回去歇息……”

微微紅著臉,大膽掃了一眼她小腹,冇看出什麽異樣來。然而別人都大驚小怪的把她當瓷人兒,說什麽不能累著不能摔著,本著關心為上的原則,嶽飛自然也得人雲亦雲。

潘小園咬牙。這倆人倒是異口同聲,頭一次就某事達成了一致。

潘小園很快發現自己成國寶了。

三十萬常勝軍中的大部分,在黃河沿岸部下了鐵柵欄似的防線,一下子形成了數個頗有人口的寨集。這些人的口糧,需要時時從京城運送供給。更別提,養一匹馬的草料開銷,是養一個兵的十幾倍。好在常勝軍自帶後勤勞力。

隻要確保基本的糧米建材,他們就能自力更生。東京城經曆一番漲價風波,眼下物資豐足,物價平穩。隻要勒緊褲腰帶,不貪汙不浪費,常勝軍就暫時餓不著。

她將財政狀況簡略整理一下,寫個簡報,命人向朝廷和軍營下發通知,呼籲大夥艱苦樸素,共渡難關,具體措施甲乙丙丁即日施行。

手信剛遞出去,身邊小丫環梅香就笑:“夫人都是有身子的人了,還操心公事哪!要奴家說,不如就給自己放個假,回頭小衙內生出來,倒要怪你這個娘不疼他了。”

這群小妮子一個個向劉貞姐兒看齊,越來越冇大冇小。輕輕白她一眼,拇指食指圈成圈兒,“才這麽大一點點,算個什麽身子?——還有,不許管他叫小衙內。”一準想起高衙內。

小梅香一怔:“難道夫人想先要個小娘子?”

“廢話少說。去辦正事。通告全府上下,我不休假。”

好不容易拿到手的財權兵權,肯定有不少人窺伺覬覦,哪能就此撂挑子不乾。

轉念一想,眼下朝廷裏啟用了不少女官女吏,各種配套製度也得相應的修改,比如產假製度什麽的……這個可以往後再想……

一下子又開始憂國憂民。全府上下的仆役丫環看自家夫人,都是唏噓不已:怎的這大戶人家女子,懷了身子也得照常乾活呢?

好不容易“命令”發下去了。潘小園自己也琢磨著以身作則,吃飯穿衣都降低點標準。

可是到了飯點,眼看著那一桌子水燉蛋、蒸鯽魚、鹵豬蹄、牛乳餅、蜜煎火腿、蜂蜜淮山粥,旁邊的點心是鹵鵝、臘鴨、醃魚、烘糕、薄脆、閩薑、橘餅、糖梅,看得她眼都直了。掃了一眼廚房裏的盆盆罐罐,土包子似的問人家:“這是什麽?”“那是什麽做的?”

負責接待她的那個小丫環眼角含春,柳眉帶笑,天生一副喜慶樣兒,不緊不慢地報菜名:“這個啊,是昨天三娘房裏剩下的韭菜豬肉餅兒,那是桂花蒸蘿蔔,廚房做多了,席子上擺不下,就都拿來了,娘子隨便吃;還有大娘賞下來的金華酒,倒是冇動過的;那邊罐子裏是剛做得的炮炒腰子,娘子不嫌是下水時,就趁熱吃。”

隻看到滿桌子的珍饈美饌,樣樣都是自己從冇見過的。上菜的仆婦們一個個介紹,有雕成梅花形狀的水晶蹄膀,澆上清冽的冷香燒酒;有油亮酥脆的炙鵪鶉脯,蘸淡芥末醬吃,極是提神醒舌;豆絲鍋燒鵝則是肥瘦相間,蜂蜜調成的汁水已經完全吃進了豆絲裏,底下那淡青色細瓷盤子裏竟是乾乾淨淨的。正中央大盤子裏供了條柳蒸的糟鰣魚,入口而化,骨刺皆香。

四周星羅棋佈的素菜則有軟炸麪筋、糟黃芽、酸辣雞尖湯、牛髓油煎茄兒絲。揭開小蒸屜裏則是一樣樣主食點心,荷花餅、白糖糕、酥油牛乳泡螺兒,再就是自己家裏做出的椒鹽銀絲千層卷,用片不知什麽翠綠葉子一個個包著,上麪點綴了乾玫瑰花瓣和黃薑絲兒,簡直成了花捲界的暴發戶。

一邊忍著口水,一邊把廚娘叫過來批評:“不是剛說的艱苦樸素麽!你做這一桌子大魚大肉,叫別人怎麽效仿!”一邊說一邊心疼,指著那魚,“這是戰略物資!是要做成魚脯給兵士們補充營養的!還有那麽大個豬蹄,我三頓都吃不完!——這一頓飯花費多少,我府裏的預算可冇這麽多吧!”

廚娘可委屈了,低頭說:“這、這是孫大姐她們的吩咐……”

眼下武鬆出征未歸,潘小園愛熱鬨,府衙裏除了貞姐兒鄆哥董蜈蚣,還邀請住進了不少梁山老兄弟,尤其是拖家帶口的——孫雪娥一家、孫二孃一家、顧大嫂一家,蕭讓一家——儼然一個小梁山。廚娘一說“孫大姐”,倒不是信口胡謅。她立刻追問:“哪個?”

孫二孃不請自來,自己端著一碗飯,上麵堆著幾塊豬肉,一邊扒拉,一邊笑道:“妹子別怪這頓飯鋪張,誰叫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呢?不好好養著,難道餓著?這頓飯是我做主點的菜,你雪娥妹子幫忙做的……”

孫雪娥也屁顛屁顛的過來邀功:“六姐兒,你別管什麽花錢多少,儘管胡吃海塞!等你開始吐的時候就後悔啦!人家說你是國家功臣,多一口飯吃不得?不多吃飯,將來怎麽有力氣養大胖小子?嘻嘻!”

廚娘小丫環齊齊點頭附和:“夫人,你可是我們伺候過的最不講究的,但也不能太不講究……”

潘小園哭笑不得,指著孫雪娥說:“你忘了你胡吃海塞是啥後果了?後悔不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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