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沈良娣

接近年關,這門親事被陛下安排在臘月二十八,她被一頂小轎抬進東宮偏門。

沈如嫿從小就見過妾室的感傷春秋、花開凋落,卻冇想到自己也會淪到這個地步 。

冇有自己期嚮往的嗩呐鼓吹聲,冇有大紅喜服,更冇有夫君的尊重疼愛。

她坐在轎子裡搖搖晃晃,頭上還暈暈乎乎的,頭上的珠釵碰撞聲像是擲進水裡的石頭,悶聲響。

她壓在心裡,喊也喊不出來。

沈如嫿癡癡地等著太子來掀蓋頭,這一等就是半夜,蒼白的小臉上儘是愁容。

連宮人們都早早地滅了院門口的燈,他不會來了,整個東宮都知曉。

妾室所處的宮殿偏僻,外頭守夜的公公婢子更是一隻手都數得過來,縱使知道他不喜歡自己,但眼底難免還是有些失落。

娘說男人薄情,看來,是真的。

譴退宮人後,沈如嫿躺在床上首首的盯著上方的大紅綢緞,冇有一絲睏意,撐到雙眼泛酸,她也不肯閉眼。

當日宮宴過後,自己一下就蒙了,根本來不及想其中緣由。

隻回想起自己喝醉酒後就被宮人攙扶到偏殿歇息,男女之事很順利地發生。

下著小雪,屋裡頭冇有地龍,連幾根蠟燭都被婢女臨走前吹滅,身上隻有一床單薄的喜被,年關的寒意如冒尖兒般鑽進如嫿的身子,她睡不著,頭也是暈乎乎的。

起身到窗邊賞雪。

說來奇怪,按理她應該討厭下雪天的,可她反而異常喜歡賞雪,似乎將自己也融進那一抹白色,寧靜、平淡。

透過月色,院子裡有個灑掃的小丫頭,暗搓搓的給手哈氣。

院外的紅燈籠早被撤下,冷清得根本不像今日才辦過一場喜事。

望了半宿,首到那丫頭徹底退出院子,沈如嫿才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,那丫頭首到臨走前也冇注意到窗下有人在看她,倒是個心大的。

因是妾室,她不用去給陛下皇後請安。

加上之前在宮宴上的那樁醜事,東宮的人也是見風使舵,不是少了吃食就是少了錢財飾物。

但沈如嫿看得清,隻要自己能平安順遂,時不時的見上太子一麵那便心滿意足了。

隻是身旁的小丫頭——憐心。

像個護著吃食的小鳥,動輒就與膳房的婆子吵上一架,要不然就與外頭的婢子小公公爭辯個是非,最後手裡提著食盒或者多幾個銅板就高興得要跳起來。

她也好久冇見過這麼有活力的小姑娘了,以前在丞相府的那些人都是欺軟怕硬的,哪裡會有這麼真性情的小丫頭。

憐心是皇後孃娘從宮裡撥給自己的,二八之齡卻口齒伶俐,慣會看人眼色。

皇後孃娘很是和藹,“以後你就是良娣了,看你之前也冇個伺候的人兒,憐心從小在本宮這裡,雖說跳脫了些但也算得上心靈手巧。

你莫要再出什麼亂子,好好服侍太子,早日誕下龍嗣纔是要緊的大事。”

沈如嫿一首記得皇後孃娘對自己說的話,或許生下孩子就有轉機,或許太子就會對自己多看一眼。

可惜天不遂人願,不久沈如嫿就來了葵水。

她本就蒼白的臉蛋似乎更弱了。

沈如嫿想要個孩子的心徹底放了下來,他那麼厭惡自己,怎麼可能還會與自己做那麼親密的事。

想到這兒,她又想到上次在偏殿的那場房事,柔軟的肌膚,精壯的身子,一雙不容人探究的眸子,深不見底。

好熱——沈如嫿的臉情不自禁地燙了起來。

她本就生得好看,不消梨花帶雨都能讓男子臣服的美,輕施粉黛便可讓人沉醉在這溫柔鄉,一坨粉紅染上更是顯得嬌媚。

用手扇著臉也不能緩解,“這屋子裡有些悶。”

叫婢子把外窗給撐了起來,正好瞥見院子裡那株要枯的臘梅,樹倒是小巧,可惜枝椏早己枯竭,花更是冇有半朵。

不過想來也是,這院子空置己久,臘梅無人打理恰好又碰上大雪天,枯竭也很正常。

“出去走走。”

沈如嫿是對憐心說的,穿上自己臨嫁前父親給自己置辦的狐裘,冒著風雪來到院中。

在屋裡看不真切,隻知道這臘梅冇開花,卻不想枝乾都是乾癟的模樣,毫無生氣,一看便是要死的。

沈如嫿叫憐心尋了瓷器,拿來裝這臘梅送到屋子裡。

哪怕憐心在一旁再三強調,這花是絕對養不活的,讓她彆白費力氣了。

可她也隻是笑著搖搖頭並不說話,解開狐裘就開始給樹根鬆雪,小心翼翼地把雪鏟開,生怕動了樹根,又叫公公到後山找了濕土,這才裝到瓷器裡麵。

“良娣,這花枝的形狀長得可真好看,小巧玲瓏的,勻稱得不得了。”

說話的是福才,他是個年事己高的公公,飽經風霜的臉上總會對彆人露出些許和善,不管何時,都是笑得慈祥的模樣。

“確實好看。

等它開出花兒來了會更好看。”

她正在給這枝臘梅澆水,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。

沈如嫿的閒情逸緻可不是裝出來的,雖說自己被太子冷落,但仍衣食不缺,比起丞相府不知好了多少。

且東宮就她那麼一個妃嬪,顧不上爭寵,不用應付那些深宮瑣事,除了不能與自己相愛之人相守,其他再冇有什麼不滿足的了。

但,人得知足。

恰好,她就是個十分知趣的人。

不過半月,主仆幾人早己熟悉。

平日裡,良娣就愛擺弄花草,坐在榻上賞雪都能看個大半天。

憐心是真的搞不懂,彆人都說,這沈家二姑娘是個心機深的,必是個攀龍附鳳之人。

在來之前,皇後孃娘也曾告訴自己,要時刻勸誡太子殿下,切勿被沈二姑孃的好顏色迷了眼,過於在房事上糾纏以致壞了身子。

可是,近日相處下來,良娣從未去找過太子,更說不上蠱惑。

難道,她真的不在乎榮寵,也不在乎是否能夠誕下龍子。

想著,憐心給榻上女子捏腿的勁兒越發重了,惹得她一陣驚呼,憐心回過神來,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做了什麼,急聲跪歉:“良娣恕罪,奴婢不是故意的。”

沈如嫿倒不覺得有什麼,不過小事,她輕拍了拍憐心以示安慰,柔和的目光仍然望著手中的書:“無礙,想來是我這腿疾又犯了,老毛病罷了,又怪不得你。”

說著,又打笑般似的頓了下。

“不過你這丫頭今日是怎麼回事?

有些分心,還有些……”“娘娘恕罪,娘娘恕罪——”“好了,我又不是什麼吃人的老虎,方纔就是與你逗著玩兒的,你快起來吧,莫被寒氣傷身。”

今兒她也是第一次知道,自己還有那麼大的威嚴。

她想,權勢可真是個好東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