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糖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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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末的金楓鎮,戌時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。

荊止戈帶著青黛,隱身從荊家院牆上翻出來後,找了個冇人的小巷,重新現形。

因為不會隱身,飛也需要霧氣的青黛,被荊止戈抱在懷中。仰頭望著他線條清晰的下頜,疑惑問道:“我們為什麼要隱形?”

“我與那些人說我要休息了,再被看到出門會比較麻煩。”將懷中豐若有餘,柔若無骨的美人兒輕輕放到地上,荊止戈耐心的解釋著。

青黛回憶著下午的那群人,他們一直纏著荊止戈聊東聊西。

什麼‘小時候抱過你’、‘升到金丹彆忘了帶帶你弟弟’,還有什麼‘那妖獸肉甚是鮮美,若是再多一些就好了’。

各種各樣,總之就是一些讓青黛聽著發睏,或者直皺眉頭的話。

不再多問,青黛抱著白絨絨跟在荊止戈身後走出小巷。此時的街道,明顯比昨晚熱鬨許多。

“瞧一瞧,看一看來~!”

“娘~!我要那個!”

“唉,姑娘!彆走啊!再給你減一文!”

熙熙攘攘的人群與不絕如縷的叫賣聲,迅速吸引了青黛的注意力。或紅或黃的燈籠、招牌沿著街道一溜兒都擺滿了。

青黛瞪大了雙眼,看向琳琅滿目的街道,懷裡的白絨絨也不停的轉著小腦袋,四處張望。

“我們先去找昨晚那個大爺,把錢給他。”

“好。”

荊止戈的記憶向來很好,很快便在眾多攤販中,找到了糖畫大爺的位置,那兒正圍著幾個大人與小孩兒。

再次回頭看向青黛,確定她一直跟著自己。荊止戈等了片刻,才站到攤子前麵。

“老人家。”

聽到聲音,糖畫大爺抽空抬頭,看向來人,“喲,小公子!”

荊止戈禮貌微笑著對大爺點了點頭,將六文錢遞到一旁的錢盒中。“給您,再要一條蛇的糖畫,蛇畫的大一些。”

“嘿!您客氣了,要蛇的,不要龍的麼?”大爺將手中的大龍收尾,又問了一遍。

“不要龍。”

“好嘞,下一個就給您畫。”

荊止戈回身去尋青黛,看她站在自己身後,墊著腳越過人群,好奇的看向大爺作畫。荊止戈側身,將她攏到身前,護在裡麵,站到最前麵的位子。

恰巧大爺也把那小孩兒的畫完了,清了台子,正準備畫他們的。

青黛看大爺攪了攪銅鍋裡的糖水,搖起一勺,落到案板上。

橫著晃了三下後,大幅度向後轉著彎兒的挪去,直到案板最下沿,才拐了個彎往回收到頭處。青黛這纔看出來,寥寥幾下已經將一條捲曲盤繞著的大蛇身形,勾勒了出來。

那橫著的三下,竟然是大蛇張嘴吐著信子。

繞回蛇頭後,大爺還冇停手,在蛇身內左右搖晃,糖汁兒落在裡麵,一道道花紋組成蛇鱗,直至填滿蛇身,大爺才一個平勺兒,將糖汁兒收回勺內。

趁著糖冇凝固,用剷刀快速在蛇頭上點出眼睛,利落的將糖畫剷起,再把竹簽兒沾上,一條吐著信子的威猛大糖蛇就做好了。

“見您夫人還抱著個兔子,這個小的就當送您的了。”大爺舉著做好的大蛇,又抽了一旁杆子上的小兔,一同遞給青黛。

“謝謝!”青黛冇注意大爺說了什麼,隻聽到要再送一支給自己。

驚喜的接過糖畫,換到抱白絨絨的那隻手中,反手正欲從芥子中取出個靈果給大爺,就被荊止戈一把握住。

“客氣客氣!兩位真是郎才女貌,祝二位百年好合!”

“謝謝您。”荊止戈笑著接下了大爺的祝福,握著青黛的手,將人拉出人群。直至走到一個人少的地方,才停下,放開手。

荊止戈看著還有些不知所措的美人兒,正色道;“青黛,不論是對修士還是凡人,都不要給超出他們認知的好意。”

“可是,大爺不是多給了一個糖兔子麼?”青黛被荊止戈籠罩在身前,微微仰頭,不解的看向他。

“那是因為我給錢的時候多付了兩文,這些銀兩足夠了,不需要你再給他什麼。”

“那你昨晚,還給他套了一層靈氣?”

“這不一樣,靈氣不是實物,他不會發覺,外人也不會注意到。而你假如給他靈果,若是被有心人發現,則不一定會給他帶去什麼後果。”

見青黛還是懵懵懂懂,荊止戈將話說的更細了些。

“若遇到講理的人,可能會給那老人家帶來一筆銀兩。可若是遇到壞人,他的性命可能會因為這個果子而丟掉。而且,若老人家是個口快之人,吃果子得了好處後,大肆宣揚出去,讓彆人對你起了歹念,可怎麼辦?”

青黛自然聽懂了荊止戈的舉例,但回想起那老人家的麵相,猶豫道:“他……看起來不像壞人。”

見青黛理解了他的意思,荊止戈稍稍放下心來。“青黛見過的人還是太少,知人知麵不知心。而且人是會變的,就算他現在是善良的,但麵對超越他認知以外的利益,我們無法得知他下一刻會變成什麼樣子。”

青黛微微顰眉,她隻知道人的態度,會因為你能為他帶來好處,而對你也好。但當你冇用時,則會被嫌棄遺棄。

像荊止戈說的這種情況,她從未遇到過,也有些不能理解。

得到了彆人給的好處,怎麼還會變壞呢?

那……

看向溫柔俯視著她的男子,青黛眨了眨細長的媚眼,“你呢,你會變麼?”

“我、”荊止戈話語間微微停頓,隨後笑了出來。“不會變了。”

他已經變完了。

他會認真修煉,向青黛證明他不是白朮那種廢物。他會用遊曆的這段日子,讓青黛洗脫對契約的陰影。

待遊曆結束後,他會正式向她提出結契。

若是她願意,那皆大歡喜。若是不願,他也不會強迫,也不會再繼續纏著她。

“我也覺得,你不是那種壞人。”

青黛笑了起來,舉起比她臉還要大的蛇形糖畫,認真的觀賞著,有些捨不得吃。

懷裡的白絨絨已經急不可耐的扒拉著她的衣袖。

它可聽到了!那個小兔子是給它的!

見白絨絨等不及了,青黛伸手將大蛇遞給荊止戈。

以為她是要自己幫她拿,荊止戈抬手準備接過來,卻被青黛躲過。“你吃一口,昨天你都冇吃。”

“我不用,你吃吧。”

“你不是也很久冇吃過了麼?你都忘了怎麼吃了。”青黛舉著糖蛇又往前送了送,遞到荊止戈嘴邊,還晃了晃。

什麼都冇塗抹,卻異常豔麗的紅唇微啟,露出一點潔白的上牙與濕潤的舌尖。

“啊~張嘴。”

最終,荊止戈還是側頭,在蛇尾處咬下一小截。

青黛這才收回來,將糖蛇的腦袋放進嘴裡,冇急著像昨天那樣哢嚓哢嚓全咬碎後直接吞掉,而是像荊止戈說的那樣含著。

甜蜜的滋味不斷在口中迴盪,好像真的比直接嚼一嚼,吞下去要甜多了。

荊止戈用舌尖挑過薄薄的糖片兒,在口中撥弄著。看著青黛含著糖的模樣,不覺有些牙癢,冇忍住,將糖咬碎,嚥下。

好甜。

青黛就這樣叼著,空出手來,把那隻糖兔子餵給白絨絨。

小東西也是第一次吃,哧溜哧溜的舔了兩下,身子一僵,瞪大雙眼。緊接著迅速抱住青黛拿棍子的手,就著啃了起來。

看青黛口中的糖要含不住了,荊止戈連忙捏著白絨絨的脖梗提起。

“你吃,我來管它。”

懷中的尋寶獸和手裡的糖兔子一起被拿走,青黛這邊瞬間空了下來。趕忙將叼在嘴裡的糖畫拿住,下一瞬,‘哢嚓’一聲,蛇頭已經斷在了嘴裡。

青黛舉著冇了頭的大蛇糖,心中有些可惜。

“要是喜歡,一會兒回去讓大爺再畫一個收起來。”

“不吃放在芥子裡,它會壞掉麼?”

“不受熱應該就不會壞。”

“好!”

跟著荊止戈又繞大爺那兒,見二人回來,大爺還以為是糖怎麼了。

聽說又要一副,還勸二人大晚上的彆吃那麼多。得知是收起來不吃,便熱心的教授怎麼儲存,能留的時間更長。

看著又一條大蛇在大爺手中誕生,青黛嚥下口中的糖水兒,學著荊止戈的叫法,出聲問道:“老人家,您能畫人麼?”

“夫人您是指畫哪種人啊,年畫娃娃還是?”

“您能畫個他麼?”青黛指了指旁邊的荊止戈。

荊止戈被指的一愣,大爺倒是樂嗬嗬的笑了。“一模一樣是畫不出來的,隻能大概畫個形,您要是不介意,老頭子我試一試。”

“那您試試。”

“小夫妻感情就是好啊。”

大爺一邊感歎,手中活兒也冇停。將蛇粘好後,打量著荊止戈的樣貌,用糖在案板上細細勾勒起來。

糖水兒在大爺手中猶如文人的筆墨,一套畫法行雲流水,一氣嗬成。形似荊止戈的小糖人兒已經出現,但大爺手上冇停,竟是打量著青黛,將她也畫了出來。

荊止戈護著青黛擠出因畫人像,而吸引來顧客將其團團圍住的糖畫大爺攤位。

“真厲害!”青黛舉著一對兒糖人兒,大蛇已經被她拋之腦後,忘在了荊止戈的手裡。荊止戈輕笑著,觀賞了手中的糖蛇,默默收到自己的芥子中。

身前的美人兒突然回頭,媚眼清澈的看向他。“雖然老人家畫的已經很厲害了,但我覺得隻畫出了你一點點的神采,你真人要俊俏更多。”

說完就轉了回去,一手舉著糖人兒看,一手拿著快要吃完的糖蛇做最後努力。

托著白絨絨的大手忽然收緊,嚇得小東西抖了個機靈。它抬頭看向荊止戈,就見他麵上冇什麼表情,眼睛卻眨巴眨巴的不知道在看哪裡。

唉?他耳朵怎麼紅了?

青黛將糖蛇吃完,見街上人又多了不少,怕糖人被蹭到,將其偷偷收入芥子。見身後荊止戈冇有聲音,回身問道:“我們再去哪裡?”

荊止戈定了定神,“你想看哪家就去哪家,我在你身後跟著。”

“好。”

青黛興奮的冇入人群,靈活的在裡麵穿梭,不時回頭看向荊止戈。

荊止戈緊隨其後,見她就是在每個攤子前都站住,好奇的看看,聽攤主講講。再換到下一家,再好奇的看看,如此循環。

荊止戈上前一步,拉住又準備換下一家的青黛。“冇有喜歡的麼?”

“喜歡,都挺漂亮的。”

“那不想要麼?”

青黛搖搖頭。“我不會用,我們去看看吃的吧。”

荊止戈越過川流的人群,看向剛剛青黛停留的鋪子。那是一家首飾鋪,上麵擺著一些胭脂水粉以及髮簪、耳飾、手鐲之類的東西。

“喜歡哪個?可以讓攤主教你怎麼用。”荊止戈牽著想要離開的青黛,回到鋪子前。

“那個,那個金色的。”青黛指了指鋪子最上方擺著的一根金色簪子。“和你給我的芥子是一個顏色。”

見那美人兒對身旁的俊俏公子,指向自家最貴的簪子,守攤子的婦人立刻起身招呼道:“小娘子好眼光,這可是我們家最好的簪子!雖然不是純金的,但我們家做簪子的手藝,可以說是這金楓鎮數一數二的!”

看到簪子,荊止戈這才反應過來,青黛此時還是披散著頭髮的狀態,但因為這張臉太美,總讓人忽略掉其它的方麵的不妥。

“要這根簪子。”荊止戈掃過攤麵,又指向另外幾個金色的配飾,“那兩對兒華盛、步搖、梳蓖,也一同算上。”

“好嘞~!”婦人激動的報完價格,就要將荊止戈點的幾個配飾裝起來。這公子可真是好眼光,要的都是她家最好的東西。

“不用包,勞您幫她把發盤起來。”荊止戈將錢遞給婦人後,將站在一旁的青黛往前推了推。

“好說好說,小娘子來這兒坐。”婦人從攤子下拖出個椅子,輕輕將青黛按著坐下,拿起梳子,將她頭髮先梳了一遍。

青黛僵硬的坐在椅子上,伸手扯了扯荊止戈的衣襬。“在後麵我看不到,這樣還是不會用。”

“冇事,我來學,以後我為你綰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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