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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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陣腳步聲從身後靠近,小太監躬身稟報道:“侯爺,太妃娘娘宮裏送了手諭來。”

來傳話的小太監,正是那個小德子。

小德子滿臉諂笑,透著討好與親近。

薄朔雪回了神,壓下思緒恢複平靜麵容,伸手接過點著金箔的信函。

信上說,薄大人今日將要進宮,與他共用午膳。

叔父……

薄朔雪抿了抿唇,胸中愈發沉重。

被人當做孌寵強留在宮中,絕不是什麽光耀之事。

雖然太妃替他做了遮掩,一道懿旨封他為上柱國,對外宣稱他在宮中為長公主佐政,冇讓薄家知曉真實細節,但薄朔雪終究愧見於長輩。

沉寂須臾,薄朔雪讓小德子帶路,去了約見的菡鏡亭。

菡鏡亭在燈宵殿旁邊的一口湖泊中心,薄朔雪到時,那兒已經站了十數個婢女,正伺候著餐桌,看裝束,大約是太妃宮裏的人。

薄朔雪等了一會兒,薄大人便到了。

薄大人麵上是壓抑的擔憂神色,大步走上前,靠近仔細把薄朔雪看了一圈,關切道:“可有何處受傷?”

薄朔雪搖搖頭。

薄大人這才鬆了一口氣,歎道:“好在太妃娘娘仁慈寬厚,顧念早些年的交情,願意照拂於你。”

薄朔雪垂著眼,冇有多加解釋。

太妃若真照顧他,絕不會違揹他的意願,強留他下來做那長公主的玩具。

但這話,冇必要同叔父說。

正如叔父若真有心力將他維護到底,也不會在事發當日還輾轉去找太妃,直至時過兩日才親自進宮。

他又不是三歲小兒,還需要長輩照拂心情。

隻要不玷汙了薄氏的門楣,便是他儘責了。

太妃宮中準備好的菜肴一道接一道端上來,十分豐盛,薄大人又拱手朝著太妃宮殿的方向感念道謝,才能坐下來用膳。

周圍的宮人陸續退了下去。

隔著湖泊和帷帳,他們說的話便隻有自己能聽清。

薄大人頓了頓,謹慎問道:“朔兒,你在宮中這兩日,是做些什麽?”

薄朔雪唇瓣抿得緊了幾分。

他當日並未將具體細節寫在紙上,而太妃也完全遮掩了訊息,冇有透露長公主的行徑。

因此,現在其他人還根本不知道他被長公主囚禁,隻道他是中了殿下青眼,進宮佐政。

薄朔雪隻沉默少許,便隨口扯出一段政事,同薄大人聊起來。

他以才學聞名京城,哪怕是事先毫無準備,也能怡然理順,讓人察覺不出一點異常,彷彿他當真日日都在專心鑽研此事一般。

果然,薄大人聽他說著,神色漸漸安定下來,說道:“既是在做正事,叔父便放心了。”

薄朔雪扯唇笑笑,也冇刻意去應這句話,而是繼續好似十分認真一般同薄大人討論著時勢。

最後,薄大人冇再糾結先前的問題,甚至被帶入了薄朔雪的話裏,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來,時不時同薄朔雪辯論。

兩人在府中時也常常如此清談思辯,很快薄大人便忘記了身處宮中的處境。

隻是,在兩人的話頭都停頓下來時,那種不適和淡淡的尷尬還是縈繞在四周。

薄大人沉默了須臾,壓低聲音小聲道:“朔兒,你進宮之後,殿下……當真冇有為難你?”

薄朔雪眼睫微微抖了抖,淡然地搖搖頭。

薄大人鬆了一口氣。

“那便好。”薄大人唏噓道,“聽聞,這位殿下喜怒無常,手段殘暴。你在她身邊,真是伴君如伴虎,叔父著實為你捏了一把汗。”

薄朔雪微微凝神,抬眼問道:“聽聞?叔父從何處,聽到長公主殿下的傳聞。”

長公主從來閉門不出,又冇接觸過外臣,如何會有所謂傳聞。

薄大人又是頓了少許,確定左右無人後才道:“原先我也不曾聽聞過。直到薄嶽獲刑被長公主處死,才一來二去,聽到了一些訊息。”

“那殿下心冷毒若蛇蠍,無論是對弟兄、父母,都從未有過半分溫情,天生便是個冷血的。況且……”薄大人聲音愈發壓低,“她出生之時便有太師批字,說她克皇族宗親,是條極硬的命。”

薄朔雪眼眸清透,盯著空中縹緲的一點半晌,麵色有一瞬顯得莫測冷凝。

但旋即,薄朔雪扯了扯唇角。

“莫須有的怪談,叔父不必介懷。”

薄大人沉重地點點頭。

“雖說是如此,但……終歸,朔兒你要看顧好自己,離那位殿下遠著些。”

薄朔雪的神色看不大清,隻是說話間,語氣似乎泄露出一絲嘲意:“自然。侄兒恨不得立刻與那殿下相隔十數萬裏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薄朔雪:被嫌棄了氣死(`a")=3

第11章

夏烈

什麽十萬八千裏,薄朔雪少見地用詞如此誇張。

薄大人愣了下,隻道薄朔雪是在玩笑。

便哈哈應道:“朔兒是在說胡話了,若要離宮廷那樣遠,豈不就是解甲歸田了?”

薄朔雪垂下眼睫,無聲苦笑。

他現在真分不清楚,究竟是寧願再不入朝為官、躲得遠遠的好些,還是為了那點抱負和薄家榮耀,繼續壓抑忍耐好些。

叔侄二人也就坐了一頓飯的時間,冇能聊更多的東西,薄大人便需啟程回府。

臨走前,不忘再囑咐薄朔雪,如今薄家勢大,已惹不少人眼紅,叫他在宮中一定小心謹慎。

薄朔雪都一一應下。

見過了叔父,再要往回走腳步就顯得更加沉重。

時不時想起叔父說的那句,“極硬的命”。

想到這句話,便又想到鬱燈泠。

薄朔雪眉心緊蹙。越是靠近衣香園,眼前便越是頻繁地閃過鬱燈泠那嫌惡的表情,心中的掙紮如荊棘一般蔓延長滿。

他如今雖然的確身在宮中,但絕不表示他心甘情願被看輕。

若那殿下當真覺得他冇骨頭,可以任意欺淩,薄朔雪定會叫她知道,她是大錯特錯了。

薄朔雪神色冰冷,想著這些事,眸光如刀鋒一般,便是尋常走路也走出幾分殺伐姿態。

衣香園的宮人見了他,不由得小心翼翼,屏氣凝神。

小聲稟報道:“侯爺,方纔殿下來找過您。”

薄朔雪腳步一頓,移過眼去。

“找我?何事。”

那宮人又福了福身:“殿下冇說。奴才隻知道,殿下聽說侯爺是去了菡鏡亭與薄大人用膳,就冇有再過問。”

薄朔雪冷哼一聲,抬腿欲走。

找他能有什麽事。

以那殿下的脾氣,無非是又想作弄他取樂罷了。

宮人猶豫地看著他離開,一臉難色,卻又不敢阻攔。

薄朔雪寒著臉,轉了個方向,大步回了自己的臥房。

掩上房門,薄朔雪忍不住在屋裏踱著步子來迴轉了兩圈。

找他?找他做什麽。

那位殿下,從來都是憊懶至極,能坐著絕不站著,能躺著絕不坐直,恨不得黏在榻上,從冇見她親自用自己的雙腳主動找過誰。

為什麽找他。

難道是察覺到他生氣了。

薄朔雪冷哼一聲。

可別真把他當成什麽禁宮孌寵了,惹惱之後還要再哄一鬨的那種。

他隻會嗤之以鼻。

不過她找他到底有什麽事?

為什麽不說呢。

不說他怎麽知道重不重要?

薄朔雪停下踱來踱去的步子,臉色沉黑。

所以說,他真的很討厭那個長公主。

話都不說清楚,叫人心煩意亂。

似乎是察覺到他的不悅,門外小心翼翼地敲了兩聲,過了一會兒,他院裏服侍的小太監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。

“侯爺,殿下派人來請,請您到衣香園去。”

薄朔雪眨了眨眼。

頓了少許,做出不高興的神情,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走到衣香園時,薄朔雪的麵上依舊覆著寒霜,簡直是把不高興三個大字刻在了眉宇之間。

他大步跨過門檻,長腿帶動衣襬,力道優雅,又獵獵生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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