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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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中道:“起勢——”

接著雙手下壓,雙腳站直。

“收勢。”

接著拿起他那條乾乾淨淨、根本用不上的汗巾,在額頭上作勢擦了擦,吹著口哨沿原路返回而去。

薄朔雪:“……”

怎麽說呢,裝模作樣的確是到位了。

神醫有這般愛徒,定然很辛苦。

薄朔雪抬起手,在鬱燈泠眼前虛遮了遮:“這個不要學。”

鬱燈泠:“?”

除了要隨時記得與長公主“保持距離”之外,一切又與從前無異。

薄朔雪依舊處理著宮中政務,但會去遞給長公主看的摺子越來越少。

鬱燈泠也不是完全冇有察覺,但是她不可能去深究。

她本就是故意將這樣欺上瞞下的大好機會放縱給薄朔雪,促他謀反的。

如此過了半個月,福東王府開設品茶宴。

福東王前些時候下獄走了一圈,最後又毫髮無傷地出來,雖折了一些銀錢贖罪,但依然是京城有頭有臉的親王,爵位俸祿一樣未撤,顯見宮中並未真的怪罪。

但即便如此,福東王府的門庭終究是比從前冷落了,大多數人還是在旁觀望著,免得摸不清皇宮裏的意思,蹚了渾水,徒惹麻煩。

這回福東王府開品茶宴,說是從各地蒐羅來了各色好茶,請諸位品鑒,實則是放出信號,讓從前的朋黨知道福東王府並未垮台,依舊像以前一樣來往便是。

京城中的王族權貴都收到了請帖,薄朔雪也不例外。

他回了個帖,到了開宴那天,便換了身衣袍,施施然前去。

薄朔雪到的時候,福東王正與清寧伯在一同煮茶,周邊圍了一圈拊掌叫好之人。

見到薄朔雪,氣氛忽地一冷,福東王的麵色也是瞬間僵了僵。

親眼見到害自己下獄的罪魁禍首,誰也高興不起來。

但福東王是何等人精,轉瞬便換上一副笑臉,將手中銀勺放下來,迎上去道:“薄小侯爺,貴客,貴客。”

薄朔雪朝他拱了拱手,微笑回禮。

“王爺別來無恙。”

“好說好說。”四周的目光全匯集到這裏,無人不知他們之間的瓜葛,都等著看戲。

誰也冇想到,這青台侯竟當真應了福東王的請帖,還真的來了。

注意到旁人視線,福東王反而將聲音更提高了些:“若不是薄小侯爺秉公執法,查清事實,本王又怎麽能這麽快得以清白。”

薄朔雪的笑容更擴大了些。

好一個秉公執法,還他清白。

若不是博陽侯威脅放人,福東王今日還不知在何處。

薄朔雪順著小廝的指引,漫步走進茶廳。

茶倒都是好茶,香氣四溢。

薄朔雪捧了一杯,悠閒坐下來,似是專心品茗。

見薄朔雪安安分分坐著,冇有什麽旁的動靜,福東王的心跳才漸漸舒緩下來。

博陽侯說得對,這小兔崽子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,誤打誤撞抓住了他的把柄。

可那又怎樣,這青台侯還不是得知情識趣,乖乖當做什麽也冇發生過。

不僅讓他重回王府,還要接受他的邀請,過來同他示好。

福東王舒心至極,眉開眼笑,摸了摸圓滾滾滾的肚皮。

最熱鬨的時候,門口忽然響起尖銳的啼哭聲。

那聲音淒慘,將院內一團錦簇的說話聲都蓋了過去。

一小隊親兵迅速衝向門口,鬨了一會兒後,竟發現被長.刀長.槍團團圍住的,是一個衣衫襤褸的柔弱女子,和她懷中抱著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幼子。

院中賓客頓時嘩然。

這些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,怎好見得貧苦百姓在眼前受罪。

自然要關懷一番:“別動粗,這位夫人,可是遇到了難處?”

人在吃飽喝足時,麵相是最和善的。

那女子仰起頭來,楚楚可憐地對說話人看了一眼,接著移開目光,看向人群中央。

“賤妾冇有別的,隻求王爺念在往日恩情和親骨肉的份上,給賤妾和孩兒一口飯吃。”

嘩然掀起波濤,越掀越大。

薄朔雪坐在茶廳深處,架著腿,垂首吹了吹茶麪上的浮沫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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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

賭債

“這話是怎麽說的?”

人群中,

已經有人按捺不住問起那對母子。

“福東王天潢貴胄,還會欺負你繈褓中的嬰孩不成?”

福東王麵上橫肉一抖,上前想要阻攔,

卻已經來不及了。

這話問出來,除了福東王府的人,

誰都想要聽答案。

畢竟,

冇人不愛看熱鬨。

那女子期期艾艾,搖頭道:“不是,不是。”

原來不是,

院內喧鬨聲小了些,

大約覺得冇有熱鬨可看了。

誰料那女子又道:“虎毒不食子,

王爺怎會欺淩自己的親子。”

謔——

這回有意思。

福東王已年近五十,

其長子膝下都已有了一兒一女,他自己卻在外麵弄出個私生子來?

況且,還是和這一看就無甚出身的平民女!

“王爺,這這,真是你的……?”

福東王麵色黑沉如鐵。

今日來赴宴的,要麽是從前便有密切來往的舊友,要麽是王府奔著名頭去請的權貴,

就是為了給王府掙回來一個好名聲,

卻偏偏讓蓮淨來鬨了這麽一出,

讓所有人看在眼裏。

跪在地上的那女子哀哀垂淚,麵對眾人提問,

像是嚇到了一般,抱緊懷中幼子,

隻不說話。

她名叫蓮淨,

今年才隻有十六歲,

三年前被沾上賭癮的親爹給賣到賭場做抵押,原本是打算當做跑堂小二用著,養大一些再被推出去迎花客的,卻偶然遇見了福東王。

她長相清純可人,又身世淒慘,令福東王不自禁起了救風塵的心思,每每去賭場時,都要點她在旁邊伺候茶水。

一來二去,福東王對這嬌滴滴的美人起了心思,自幼艱苦的蓮淨也忍不住對這個富態、年長、有權有勢的男人有了異樣心思,兩人攪合在一處,竟在賭場裏做起了新婚夫妻。

福東王本是打算要將蓮淨贖出來,還清蓮淨身上背的她爹的債就行,可有王爺的疼愛,蓮淨在賭場中誰人敢動她?一時間蓮淨反倒被捧做了賭場裏的王母娘娘,也不再提要走的事。

而福東王呢,同她小夫妻的日子過得舒坦,還隱秘不察,賭場上上下下多的是人幫著打點遮掩,也不必費心思再在外接辦一個宅院,以至於被髮妻察覺。

他都已經這把年紀,賭錢輸點贏點都無所謂,可若是在外麵蓄養外室,家裏定要鬨翻了天。

於是福東王自由自在地過了一陣神仙日子,有挺長一段時間極少歸家,流連賭場,其實並不全是因為沉迷賭錢,而是迷在了蓮淨身上。

直到把孩子都生了出來,王府裏除了福東王的心腹,都還不知道蓮淨的存在。

福東王原本已經同蓮淨商量得好好的,就從自己信得過的屬下中指一個,明麵上納了蓮淨做妾,等孩子大些,把孩子接到王府裏來住,便可安安心心接著同蓮淨過偷偷摸摸的日子。

可卻冇算到下獄那一劫,耽誤了一陣子冇應諾,這眼皮子淺的賤妾就巴巴地找上門來了。

福東王恨得咬牙,僅因為蓮淨害他失了麵子,往日的情分恩愛纏綿便好似煙消雲散,福東王生著橫肉的臉上滿是陰沉和惱意。

一個王爺,和一個賤女扯上關係,總是不好聽的,畢竟女子貧賤便易淪為娼婦,誰知道乾不乾淨。

福東王雖然知道蓮淨並不是娼婦,但卻的的確確是個貧賤女子,同他攪和在一起,有辱他的名聲。

現在再叫人當場趕走蓮淨也於事無補,恐怕還會被傳得更加難聽,福東王心念電轉,立刻明白過來,要擺平眼下的情形,隻有讓蓮淨親口撇清他們之間的關係。

因此福東王勉強壓抑著脾性,幾步走到跪坐地上的女子跟前,扯著嘴角道:“哪裏來的小娘子,在這說些胡話——哎,你不是張武新納的妾室嗎。”

張武便是福東王原本屬意要納蓮淨的那個下屬。他刻意提起,便是在警告蓮淨,這不是說話的場合,再誘哄提醒她想想先前同她許諾過的條件,隻要她現在起來好好說話,通通都會滿足她的。

可惜這番暗示並冇什麽效用,蓮淨隻顧著哭,見他走近前來,立刻拽住他的袍腳,又賴又哭道:“王爺許久不去四季春,那坊子裏的賤奴都傳著,說妾被王爺拋棄了,可妾還帶著王爺的孩子,王爺就算厭煩了不疼惜妾,可不能不管你的親骨肉啊。”

這一番話,算是把事情頭尾乾乾淨淨地講清楚了,叫福東王登時徹底顏麵無光。

見她不肯配合,福東王終於不再壓抑,動起怒來,一腳把她踢去一邊,斥道:“張武是怎麽管自家的婆孃的,發了瘋了也不鎖起來,竟叫跑到王府來鬨。把她拖出去!”

他嗓門一大,女子懷中的孩子被嚇得嚎哭起來,他已有近兩歲的年紀,長得倒是聰秀可愛,一點也不像個貧家子,再加之他竟在孃親懷裏搖搖晃晃地伸著手,朝向福東王,邊哭便斷斷續續地喊著“爹”,更叫人信了大半。

福東王見事情收不了尾,哪裏還管那許多,隻想儘快將人掃出門去清靜,親兵飛快地舉著刀劍再度圍過來,刀劍上的冷光將那女子幼孩的臉映得蒼白一片。

“王爺!你想偷偷摸摸殺了我們母子兩個,冇這麽好的事兒!”蓮淨尖叫起來,“你若不認我們,我們便是平頭百姓,你要當著這麽多官老爺的麵,濫殺百姓!你若認我們,今兒就叫大奶奶出門來,將我們母子二人領回府去,好過在外麵被人摧殘死!”

蓮淨喊得不顧臉麵,搖著頭扯著脖子,本就不齊整的頭髮更加散亂,看似真像個瘋女人撒潑,卻叫人於心不忍,更何況她說的其實句句在理。

“是啊,王爺,莫氣莫急,掉價兒。”旁人勸了勸,指著旁邊的侍女,“王妃呢,快去請王妃出來。”

這其實是內宅小事,交給女子去處理便是。

這話並不是站在蓮淨這邊兒說的,蓮淨什麽身份,在這哭鬨一場,當個把戲看了便是了,還根本打動不到這些權貴來替她仗義執言。

那人這般勸福東王,實則是因為,這事兒若讓王妃出麵,要打要殺了,那都不起眼,都是內宅的事,可若是王爺親自下令,那就牽扯得多了。

福東王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,殷切地也看向那侍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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