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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柳至拿出鑰匙,打開了緊閉的房門,沉聲說道:“這裏,都是你父母的遺物。”

“遺物”兩個字如同千斤的石頭砸在林懷月身上,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殘存的理智,支撐他問出接下來的問題,“他們是怎麽死的?”

薛柳至歎聲,“你還記得自己的父親是做什麽的嗎?”

“巡警。”林懷月一直記得,他的父親每天晚上都很晚回家,說是要在片區巡邏。

薛柳至搖了搖頭,“你的父親林霄鶴其實和鬱溯曾經一樣,是一名緝毒警察。”

林懷月一震,“他不是叫林鶴嗎?”

難道他給鬱溯查的名字一直是錯的?

“他其實叫林霄鶴,也是在他出事後,我才知道他是誰。”薛柳至看著房間裏供奉著的兩張照片,林霄鶴的案前擺放著的,是他的警帽。

“二十年前的甲市,就是一個巨大的毒窩,你永遠不知道和自己擦肩而過的人,是不是在吸毒。無數警察前赴後繼,用他們自己的命壘起一道高牆,你父親就是其中一個。”

薛柳至說著,聲音有些啞然,“為了打壓那些毒販,你父親換了身份,偽裝成片警,走街串巷巡邏,給其他緝毒警察帶去了很多訊息。直到有一天,那些毒販為了報複他,把他……活生生打死……”

不隻是林霄鶴一人,還有很多警察,他們偽裝成各行各業,用了數年時間,搭進去無數英魂,才讓甲市有了短短幾年的太平。

“我媽媽呢?她為什麽會出事?”林懷月紅著眼,雙拳緊緊攥著,憋著心裏所有情緒。

薛柳至雙手顫抖地取下林霄鶴旁邊的遺像,眼角濕潤,仔細地擦去上麵的灰塵,“你媽在你爸整理遺容的時候發現,他到死都還護著一份交易地點。她就是這麽傻,無條件地相信你爸,不管不顧地把訊息送去警局,結果在回來的路上……被車撞死了。”

“我勸過你媽!這些事我們這些小人物管不了,也不能管!她就是不聽,一口咬定這是你爸用命換來的,可……怎麽就搭進去兩條人命了呢?你媽媽也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親妹妹啊!”薛柳至緊抓著相框,如果當初他再堅定一點,柳玉就不會死,懷月也不至於冇有雙親。

為了照顧懷月,他退了未婚妻的婚約,這二十年獨自把懷月拉扯大。二十前親眼看著自己的妹妹妹夫下葬,他已經很痛苦了,不想讓懷月也嚐到這樣的滋味。

為了避免再發生悲劇,他阻止懷月從事任何涉及司法的工作,以為這樣就能讓這孩子平安度過一生,可是他錯了,父母都是這樣的脾氣,生出來的孩子也是一副傲骨。

懷月長大了,有權利知道這一切了。

林懷月看著案上的遺像,熟悉又陌生,“他們葬在哪裏?”

薛柳至垂頭長歎:“北山墓園英烈塚。”

“您……不該瞞我的。”林懷月紅著眼後退,大步離開了薛家。

看著頭也不回離開的外甥,薛柳至緊緊抱著妹妹的遺像,無力地坐在了樓梯上。

“什麽?我現在就去!”鬱溯掛斷了電話,拿上頭盔就要出門。

“鬱哥,你現在出去乾嘛?”祁逸喊住鬱溯,“馬上要下雨了,帶把傘吧!”

祁逸從抽屜拿了把傘拋給鬱溯,鬱溯接過立即道:“謝了。”

鬱溯看了一眼時間,抬頭看了看天,“不是回家吃飯嗎?這個時候去北山墓園做什麽?”

剛纔薛家管家突然給他打電話,讓他趕緊去北山墓園看看林懷月,冇說什麽原因。

林懷月漫步在小道上,墓園後方是他從未去過的英烈墓,他緩步走過,突然蹲住了腳步。

餘光瞥見兩個他牽掛多年的名字,他想過很多種自己被拋下的原因。

可能是他小時候不聽話,不討人喜歡。也可能他的爸爸媽媽有了想去的地方,不願意帶上他。

可原來他冇有拋下啊!

天空攢積了許久的雲,化作雨點潰散下落,凝重的雨滴打在臉上生疼又冰冷。它是為誰在哭呢?

“爸、媽。”林懷月的聲音沙啞,看著碑上“英烈林霄鶴及其家屬薛柳玉”,這二十年他明明在心裏囤積了很多話,但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。

冇有埋怨,冇有期待,並不開心,也好像冇那麽痛苦。

他為自己的父母自豪,但又覺得自己很可笑。

這麽多年,他到底在埋怨誰啊?

鬱溯跑遍了北山墓園,終於在後山看到了跪在墓碑前的林懷月。

“下雨了不知道打傘嗎?”鬱溯看著渾身濕透了的林懷月,心疼之餘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,轉頭見墓碑上的名字,表情一滯。

林霄鶴,所有緝毒警的前輩,成為緝毒警的第一堂課,就是認識這滿園英烈。

他小時候和弟弟走丟,就是一個叫林霄鶴的片警帶他回家,也是後來他想要當警察的理由。

從始至終,林前輩就是他的引路人。

“懷月,懷月。”鬱溯聲聲輕喚,“我是鬱溯,我來了,你看看我。”

周身的溫暖,將林懷月慢慢喚醒,他怔怔地看著鬱溯,眼眶突然一酸,強忍著一晚上的酸楚,如這一彎雨傘外的大雨,再無阻攔。

“鬱溯,我是有爸媽的,他們冇有拋棄我,我……我錯了。”林懷月緊抱著鬱溯,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部宣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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